我看见这时代最伟大的头脑毁于疯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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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联系我们的不是爱而是恐惧。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,我才如此爱你。”

[追声与循途24h|16h]我们俩不会道别

BGM:勃拉姆斯第2号大提琴钢琴奏鸣曲 (Johannes Brahms - Sonata for Cello and Piano No.2 in F, Op. 99)

 


“我们俩不会道别,/肩并肩走个没完。”


01

 

    穆康的新作出生在瑞士的仲春。那天之前,作曲家和他的爱人放了一晚上的李斯特。

    “从《前奏曲》排到《从摇篮到坟墓》,这也太想不开了吧?”穆康吐槽。

    建议林衍接下这场时,他是觉得老把人私藏在屋里也过意不去,本着人道主义精神,为Evan Lin的众多粉丝和还没来得及成为粉丝的可怜人着想的——管他良心发现还是什么,这是明面上。暗地里,穆康还有个微不足道的小念想:他有段时间没见林指穿正式演出服了。他想亲手给他的指挥家扣上领口贴近喉结的纽扣,用十六分音符为他系上一个最漂亮的蝴蝶结。

    结果,劝林衍接了邀请的也是他,心疼林衍工作辛苦的也是他。

    除了交响诗,两人顺便还听了点钢琴曲。灌了一耳朵激情交响鬼畜钢琴,穆康表示他想和阿衍早点睡觉。

    林衍对此欣然颔首接受。一曲《死之舞》转到尽头,他把唱片取下来。

    死之舞、前奏曲、从摇篮到坟墓……

    “哎,正好都是死的题材。”穆康欣赏着指挥家悦目的背影,“主题倒是一直很和谐。老李也蛮可怜的,年轻时谈死亡谈得兴致勃勃,越老就越凄凉了。”

    唱片被妥善地一一归于原处,林衍说:“因为公爵夫人——卡洛琳死了。”

    名字叫卡洛琳的公爵夫人是李斯特的知音,也是他生死恋三十九年的梦中情人。遗憾的是,他们至死未能成婚。

    “李斯特写过很多触及死亡的乐曲,公爵夫人死后,他的死亡主题变得更孤独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么一说,倒让我想起来件事……”穆康摸摸下巴。

    他想到在李斯特晚年的牢骚话。李斯特的学生为他朗读书籍,当读到“一个烟火匠把最绚丽多彩的烟火放给人看,结果发觉那些人都是瞎子”时,暮年的音乐家喟然长叹:“我的那些瞎眼的观众,也许有朝一日受上天保佑会恢复视力的。”

    还是上大学时书上看到的,翻到这段,血气方刚的穆大才子就嗤了一声——谁都知道李斯特先生少年成名晚年声名远扬粉丝如云。然而嗤声未落,一点道不明的苍凉就爬上了脊柱,仍是少年的穆大才子竟仿佛提前体会到了一种孤寂。那时的穆康还没遇见他一生中听过的最美的钢琴勃一。他知道,那种孤寂叫知音恨少。

    林衍看着穆康忽然安静下来。他默默挨过去,在走神的爱人颈上啄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……没关系,不是什么重要的事。”穆康搂住林衍,一手攀在他背上,头枕着对方的左肩,能听到强劲的心跳,比任何乐曲都温暖,“和你比起来。没有别的比你更重要。”

    林衍只是看着穆康,依然。

    看穆康时他的褐色的眼瞳会变得清澈而浅,盈盈泛着琥珀色,一水是他的眼睛,脉脉是他的心语。但从另一个光影角度,他的眸色却因专注而更深暗了,他的瞳孔会放大,牢牢锁着那映出的唯一身影。

    “看”这个简单的动作被林衍演绎出无穷的感官,因为他看的是穆康。

    他心无旁骛地看着穆康,好像下一秒世界就会毁灭。

    这是林衍的,只属于穆康的眼神。

    Evan Lin很少犯错,但经常犯规。顺便一提,他的规就是穆康。

    穆康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别这么,别这么看我。

    “好吧,我在想李斯特,在我还没遇到你的时候。可能之前马勒五听多了,思维变得比较辩证。”穆康随口开了个玩笑。林衍知道他抖往事时爱磨磨蹭蹭的毛病,乖巧地歪头听着,像在倾听那曲献给挚爱的马勒五第四乐章。

    “就像可怜的李斯特,对他的卡洛琳——”穆康耸了耸肩,“我所有的欢乐都得自你。我所有的痛苦也总能在你那儿找到慰藉。”

    他瞧林衍歪脑袋,忍不住微笑。失去卡洛琳的李斯特却突兀地横进脑海。他的阿衍太好看了,好看得简直让他想起死亡。

    林衍是穆康的生之喜悦,就像穆康是林衍的梦和故乡。

    所以,在戴上戒指之前,在今天之前,他从没真正认识和考虑过死亡。现在他忽而忧虑起来了:他们俩要缺了哪个,剩下那个都真的活不了。

    “穆康。”林衍似乎总能明晓他难以吐露的言语,“我们就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穆康回握住他的手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在。”

    林衍摇头。

    “是‘我们’。”

    壁灯昏晕的暖光柔和了夜晚,他睁着那双明亮而深沉的眼睛,给穆康一个黄昏的吻。

    有时孤独不了也蛮苦恼的。这是穆康被情欲冲昏头脑前最后一个念头。

 

 

02

 

    沉沦的七年里,穆康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能这么生生煎熬着,究竟凭着什么在活下去。

    想不明白,就喝酒。

    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酒会坦诚一点,就是觉得醉了舒坦。

    并没有热烈到想要反抗,也没顺从至会轻易接受。

    存在主义哲学本质是励志。加缪的巨石即希望论已经说服不了穆康,他真诚认为屎很难吃,并会越来越难吃。

    理查·施特劳斯的专辑常常放。

    哲学若没有抒情,催生不出音乐;思维若没有辩驳,诞生不了平静。

    有时候秋天到了,穆康也漫不经心地给自己预设死与净化:当命定的时刻到来时,他的灵魂离开躯体,奔赴永恒的太空,去实现在世间未尽的壮丽理想。

    后来他们在一起了,穆康明白了,他是想和林衍一客荷樵,一客听琴。

    从此地久天长。

 

 

03

 

    两人夜里尝试了点新花样,第二天早上,竟是穆康醒得早。好鸟不妨眠,然而今早连鸟鸣也不闻,世界安安静静的,只有穆康看着林衍甜甜地睡觉。

    他爱极了林衍熟睡的模样,那沉酣的天使,梦见了什么,笑得这样可爱?知道自己离床后林衍很快就会自动醒来,他特特侧躺在被褥上端详了好一会儿,才依依不舍地悄声起床。

    构思着今天的菜谱,穆康趿着拖鞋到客厅拉窗帘。焗饭中午做吧,早晨就——

    穆康定在落地窗前。

    我……操?

    霎时,从静极的世界掠出一片旋律。

    穆康眨眨眼,确认自己没瞎。

    ——阳光,大雪,天地煌煌。

    新白绵绵坠坠堆着他的钓钟柳,茫茫掩映浅碧深棕,几乎有一种东方美。时间静止了,雪明返照,依稀过往模样。

    遇之自天,泠然希音。

    现在是瑞士的春季吧?穆康有点怔地瞧着眼前一夜间改头换面的风景,一时竟头脑空白,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。

    瑞士的三四月不讨喜,常淫雨霏霏,可降雪毕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。

    然而在这反季节的异常天气面前,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:今天中午还是做肉饼蒸蛋面吧。

    “林三岁!下雪了!”

    “嗯,我看到了,”卧室里传来织物的窸窣,穿戴整齐的林衍从门口探出脑袋,“……花园。”

    穆康被林衍这比自己起得还早似的清爽造型打了个措手不及,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被转移了注意力:“什……”

    操,老子的花园!

 

 

04

 

    对于下雪这件事,林衍是不奇怪的。他虽没背过“山无陵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”的句子,却也觉得和同穆康在一起相比,再怎么奇异的天象都已不足为奇。他欲与穆康相知,任天柱折地维绝,岂敢与君绝。

    所以他只是在窗前静静站了一会儿,便笑着接过手套和铲子,乖乖跟着出门铲雪去了。

    而穆康也只是怔了那么一下。且不管它是天降异象还是全球变暖的恶果,穆康记得,林衍喜欢下雪——这就够了。

    因此,这俩人拾掇好了花园后正好都想去外边走走,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了。

    ……才怪。

    “林三岁,你早上早醒了,装睡的吧?”

    林衍抿着嘴冲回过味来的穆康笑。

    穆康哼了一声,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回过味来又怎样,又舍不得把他怎么样。亲一口吧,便宜了他。打一下吧,疼的自己。

    那穆老师的恼羞成怒要如何是好?

    穆康瞅着林衍思考了两秒,觉得作为成年人他应该不做选择。

    他偎着雪白映衬下绯红了脸颊的指挥家,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。紧接着趁人没反应过来,在原处补下温热热的一吻。

    林衍原本就红的脸更烫了,乌木香沉沉地飘出来。他摸摸自己的脑门儿,低头轻笑,搂住穆康。

    “拉开窗帘看到下雪的时候,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音乐?”

    “唔,”穆康偏头笑笑,“前奏曲?”

    ——我们的生命是一组无名歌的前奏曲,第一个庄严的音符是死亡吗?每一天的开端,朝阳都像爱一般升起。

    林衍的眼睛弯起来了:“是吗?”

    穆康停住脚步。他看着林衍,忽而就感到了指挥家的认真。

    风雪仿佛走在酒上。金澄阳光,洇洇渗入软醴的霜雪,多像日出时分。

    “勃拉姆斯。”穆康吐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勃拉姆斯第二大提琴钢琴奏鸣曲。”

    雪带来的旋律里流淌着太阳的光芒,不是炽热,而是温暖。在叙述的明暗之间,细水长流的思索悠远而沉重。即便是变奏也显得小心翼翼,犹如一个不敢走远的孩子,时刻回首眺望着自己的屋门。难以言传的安详,与勃拉姆斯的其它室内乐作品一样,那在抒情里时隐时现的内省,仿佛粼粼的流水,沉而不亮。

    他似乎正在指责自己,在挥之不去的遗憾、内疚和感伤里,让思想独自前行,伫立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水之间,自嘲地凝视着自己的倒影。

    然而,无论指责还是自嘲,那都是对自己深深的爱意。这不是自暴自弃的作品,而是一个无限热爱自己的人,对自己不满和失望之后所发表的叹息。这样的叹息似乎比欣赏和赞美更加充满了爱的声音,低沉有力,缓慢动人。

    林衍注视前方:“我也是,这首。”

    这是勃拉姆斯的最后一首大提琴和钢琴奏呜曲,与第一首E小调的奏呜曲相隔了二十一年。与第一首大提琴和钢琴奏呜曲相比,似乎不是另外一部作品,似乎是第一首奏呜曲的三个乐章结束后,又增加了四个乐章。他还是那么的严肃,而且他的严肃越来越深,在内心的深渊里不断下沉,永不见底的下沉着。他是一个一生都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,从不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方向。

    是的,往事如烟,而他们仍然活着,仍然通过音乐表达着与生俱有的沉思。他们的内心永远大于现实,并且一如既往。他们在青年时已经具有了五十年后的深邃,在五十年后他们仍然会像青年时那样年轻。音乐把距离同生死一并取消了。

    穆康突然很感慨,感慨于自己的幸运。

    在林衍身边,他竟可以如此坦然地严肃,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杂乱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遇到林衍,他说不定真的会孤独到死——属于作曲家穆大才子的那颗灵魂,会像没有遇见夜莺的玫瑰,未经过啼血也再也不会殷红,滚到下水道无声无息地枯死。

    有人担心伯牙遇不到子期,有人担心子期遇不到伯牙。

    我担心牵不到你的手。

    “阿衍,你说再过个一百年,会不会有人给我们刻雕像?”

    没等林衍回答,他立即改口:“不行,雕像真的太傻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我们阿衍这么好看,不让他们雕成像是不是比较残忍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有雕像,我们肯定会被塑在一起。我们的雕像会彼此凝视,我们的音乐会一直延续。”林衍勾唇,“送给你的鲜花一定会堆得比我的高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最好的。”

    你可以说林衍对穆康的笃信也许是一种偏执,就像肖邦对他的钢琴那么不容置喙的执拗。这执拗多像穆康掷地有声的一句:“在我看来,这就是爱情。”

    穆康在心里开出一捧满天星,满天星亮晶晶地呢喃着千万次的柔板:我知道的,我都知道。

    “扯什么呢,想要花我给你种。”

    满怀柔软的作曲家捡起一根树枝,在新雪上画了一座小屋子:“将来我们俩一直住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他们同时转过头来面向彼此,如同道晚安那样,不约而同地嘴角上扬。

    什么是知音之许?

    相视而笑,莫逆于心。

    音乐本身就是爱情。在这样的音乐面前,人和音乐一样透明。

    他们都听到了。

    他们都没变。

    林衍笑着看穆康,想到那时穆康住进他的家里,他还没注意到穆康对他的感情,却并不痛苦,连挣扎都显得宁静。

    那不是悲怆奏鸣曲,更不是茨维塔耶娃的“此刻你若不爱我,我也不会在意”——穆康躺成他喜欢的姿势,慵懒而并不冷漠淡然,作曲家贪着旋律忘了烟,卧在他的沙发里——没有第一乐章重板的英雄气概,比第二乐章慢板的虔敬更多了亲昵,第三乐章的徘徊也不曾经历,林衍安静地品味到贝多芬的高昂,在他的心里,在爱人微长的发梢。

    现在他想起来,双商没了蒙蔽,对自己的迟钝忍俊不禁:是呀,他为什么早没意识到呢?他们之间从来毫无距离,只有流淌的音乐,相属的呼吸。

    之后他们结伴登山徒步,穆康问他湖更蓝还是天更蓝。林衍忽然就能理解梭罗了。

    说甚天堂?你侮辱大地。

    说甚死亡?他们要去往那里,却从未到达,将来也不能。

    山间阳光积盛,融雪成铃。林衍只想到这些美不胜收的小事,笑了:“我说过,把我的全部给你。”

    太短暂了,这漫长的人生,想得到所有,想给出所有。

    “我的生给你,我的死也给你。”

    光如声倾泻。如同穆康焦灼地质问,我能否相信自己。如同林衍轻柔地回应,你相信我吗?

    “无论到哪里……”他摇了一下两人相牵的手,白金的对戒溢过流光,“你牵着我呢。”

    无论草场或坟地。渊然长路未尽,在他们相携的羁绊里,烂漫如许。

 

 

00

 

    Lucky him, he married his best friend.

    Or they just find their best themselves together. 

    With dream, with soul, with music, with love. 

 

 

 

-fin-



*全文约5k字

*李斯特的前奏曲(Les Preludes, Symphonic Poem No. 3 in C Major):1954年成为独立的交响诗,是李斯特13首交响诗中的第3号。《从摇篮到坟墓》是第13号。

交响诗这一体裁由李斯特创始。舒曼曾评价李斯特的演奏:“魔鬼附在了他的身上。”

*勃拉姆斯F大调第2号大提琴钢琴奏鸣曲(Sonata for Cello and Piano No.2 in F, Op. 99):作于1886年,作品99号。

这首曲子最知名的两个版本分别由罗斯卓波维奇&塞尔金、杜普雷&巴伦博伊姆带来,先简称前者为巨匠组,后者为夫妻档(x)夫妻档的演绎行云流水恣意浪漫,大提琴与钢琴盛放;而巨匠组更忠实于作曲家,表现勃拉姆斯的克制与内省。各有千秋,前边链接的是巨匠组的版本,夫妻档的也别具风味,感兴趣可以听一下哈。

*悲怆奏鸣曲(Sonata No. 8 for Piano, Op. 13):贝多芬的c小调第8号钢琴奏鸣曲,完成于1799年,作品13号。其中第二乐章改编版本特别多,最为耳熟能详。

(我是总结歌单)

*阿赫玛托娃《我们俩不会道别》。一首小诗。

*茨维塔耶娃《我想和你一起生活》。“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:慵懒,/淡然,冷漠。/一两回点燃火柴的/刺耳声。/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,/烟的末梢颤抖著,颤抖著/短小灰白的烟蒂——连灰烬/你都懒得弹落——/香烟遂飞舞进火中。”摘了个尾巴,全诗妙极。

*致敬作品:《文学或者音乐》《我寻找安宁,却找到争论》

 

*free talk:

对追声这部作品,我的感情很复杂。真要说起来,其实也简单——一个字,酸(x)

童话太美好了,作者庸责己想要描绘的东西太美好了。因此我得以把我所有壮志难酬,痴心妄想,一些难以实现的,打包送给林穆。勃一相遇,勃四未尽……我爱勃拉姆斯T T

如王尔德所言最高形式的评论是某种程度上的自传,追声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古典乐入门了,感谢它让我真心实意重新开始听音乐。

头次参加活动,巨OOC,感觉拖后腿了,抱歉orz

感谢诸位仙女带来美丽作品&庸责己太太带来绝伦原作!

既然是PM. 4:00担当,下午茶时间,就送你一首小爵士吧(— w—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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