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见这时代最伟大的头脑毁于疯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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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联系我们的不是爱而是恐惧。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,我才如此爱你。”

[舟渡]你喜欢勃拉姆斯吗?

“我最好的旋律都来源于你。”

“我打开尘封的琴盖和遥远的记忆,用乐曲捧出一颗真心,趟过循环往复的音符弹奏你的歌——却听到了自己。”

 

 

费渡抬起头。一块儿通透的影子落在发顶,与他眉目间原有的阴影两相叠加,颜色竟不深反淡,将深刻都溶成了温润。

骆闻舟站在他面前,单手撑着把透明伞,轻质的伞被他拿得歪不横楞,愣是把绵绵细雨撑出了晦暝瓢泼的气势:“下雨了,走吧?”

费渡把手中的袖珍笔记本揣回怀里,目光掠过他身后的墓园。

晌午已过,碑影比来时长了一小截,偏出一个斜角,一道道次第铺开,在浅浅的水汽里展成通向天空的一湾。

“说完悄悄话了?”费渡往前迈了一步,透明伞如影随形忙追过去,终于稳稳当当罩住了两枚脑袋。

他抬手覆住骆闻舟持伞的右手,揩去分明指节上的水珠。骆闻舟的体温比他高,隔着水摸上去,有种异乎寻常的温暖。他忍不住又磨了两下。

“才见完家长就耍流氓,费渡你出息了啊。”骆闻舟笑,把那不规矩的手拿下来牵住了;他头发丝儿都沾了潮气,眼神却还是暖热干燥的。

费渡微微一笑,就着被牵住的姿势抬起手臂,在骆闻舟的手背上烙下一吻。轻轻的一触,鼻息萦绕上因用力而凸起的指节。

他低下头,就像是闭了眼,长长的睫毛原本密而分明,此刻化在微雨里,成了两扇粘连的朦胧。那两扇朦胧漾开波纹,看上去几乎是虔诚的。

指节颤了一下。

费渡抓紧时机,顺着又在戒指上补了一下,犹豫一秒,见好就收。他抬起头,似乎还有些不舍似的磨着那已然温了的戒指,斜睨着骆闻舟飞了眼桃花:“这才叫耍流氓。”

被挑衅的骆老流氓:“……”

反了反了,这小孩儿管不了了。骆闻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“教会徒弟饿死师父”,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日的不要脸行径,得出一个结论:“宝贝儿,爸爸是不是太宠你了?”

“但一个套路玩儿两次,不像咱宝贝会做的事。”他惆怅地叹了口气,“还记得大明湖畔我车里左顾而言他的费总,讲点掏心窝子的话都得山路十八弯——”

“左顾而言他”“山路十八弯”的费总不是第一次被翻旧账,对此经验丰厚,反应迅敏:“是啊,不知道为什么,一看见师兄,什么套路都乱了,我全记不起来。奇怪得很,三年了,我每一秒都更爱你一点,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这么拙劣。”

“如果我做了和以前一样的事,说了和以前一样的话,师兄不要笑我好不好?我好像不会说情话似的,口不择言,竟然忘了自己比过去还要爱你。”

好么,这哪里是十八弯,再弯就要弯过骆闻舟的性向了!

骆闻舟正面迎敌,被定时升级更新的甜言蜜语狙击,怀疑对方的口舌可能已经成精。亏得好歹和费总朝夕相对了这么些年,免疫力有所提升。

当然,升级的可不止免疫力,还有吻技。

一吻搞定。

费渡心满意足地闭嘴了。骆闻舟看着自己出师的小狼崽子,感到欣慰中透露出一丝疲惫。

他捉住费渡的手,十指相扣。

骆闻舟还打着伞,俩人这么个姿势从陵园入口走回车旁,不可谓不别扭。其间过于轻盈的伞柄仍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歪斜,费渡只好贴着骆闻舟走路,几乎要粘到他身上。他也没问骆闻舟怎么没拿那把碳素伞,重是重了点,至少够大。

坐进驾驶座的那刻,费渡忽然生出错觉,好像短短三五分钟的路途,他们已经并肩走过了十年。

他拉下手刹。

2019,骆闻舟三十而立,费渡也将二十过半。苍苍坟茔上音容永存的女人,正梦着宁静的第十年。

雨刮器缓缓摆动,好像傻傻招着手。

骆闻舟的视线从指示牌落向路边的绿化带。不着痕迹地敛下眸,他顺手点开了车载广播。

悠扬的弦乐倾泻而出。

“这啥,古典乐?”

“欢迎收听燕城音乐电台周四下午古典乐特别栏目,”黄灯转红,费总徐徐刹车,“前两月新赞助的频道,插点红酒广告。”

骆闻舟:“红酒广告?”

“现在放的是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。”费渡面色如常。

“红酒?”

“……红酒般醇美的C小调。”

骆闻舟觉得费总没亲自去搞广告营销挺可惜的。

费渡在他克制的笑声下摸摸鼻子,掩盖住嘴角的上扬。

时雨穿梭零落。

“其实我听过这个,”骆闻舟笑完了,指指广播,“一零年有个傻缺看电影想模仿杀人,以为放的是贝多芬,结果放的这。”

“这歌又名贝多芬第十交响曲,风格上是不算远。看来给你印象挺深刻。”

“职业病,比那更久的事我也记得。”骆闻舟一顿。

他转过头看费渡。费渡专心致志开动了车——绿灯亮了。身侧车窗上,细细的水渍盘曲蜿蜒,为窗外逐渐空旷的街道勾上铁栅栏样的纹路。小雨欲湿,无妨空气明亮。

雨刮器悠悠荡荡。

“你知道我要去哪儿。不问为什么?”

——因为有些事发生在这里。于是其他的一些事,也只能在这里。

骆闻舟定定看了会儿,说:“你答不上来。”

别墅华丽的大门在SUV前敞开。

费渡拔出车钥匙往人怀里一丢,下车回身,拉开了骆闻舟的车门: “来。”

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弯着眉眼补充:“要不要背你进去?”

“小崽子,怕你低血糖。”骆闻舟伸手搂他腰,站起来往他屁股上一拍。费渡笑,拎起骆闻舟特地用心打好的领带凑近他脖颈。骆闻舟侧耳去听,耳垂就被啄了。

“混账东西——哎,等等。”

费渡正退逃到台阶上,闻声竟真乖乖停住了。骆闻舟追上几阶,在略低于费渡的位置半跪下来。

费渡微愣,顺着骆闻舟的手,看到了自己散掉的鞋带。

鉴于场合和天气,他今天穿了一双防水的黑色皮面牛津靴,行走时西裤盖住鞋翼,看起来就像正式的皮鞋。封闭式设计成全了它的良好防水性,也带来了鞋带的麻烦。

“没事儿,我自……”

骆闻舟没听见,仔仔细细给他系鞋带。费渡看不到他的脸,却仿佛知道他眉宇间必然的认真。

费渡渐渐没了声。染了水汽的鬓发服帖柔软,粘上脸颊。他低着头,默默等骆闻舟系完。

“闻舟。”

“嗯?”骆闻舟抬头。

“坐下来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就坐这儿,别动。”

骆闻舟一头雾水地坐上石阶。

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,日头再现,石阶仍是不湿而凉的。他抚上去,没来由地预感到点什么,看明白了点什么,抬起头。

费渡背着阳光站在石阶下面,颀长的身影节节分撒上台阶。

“那天我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,你和陶然就这样迎着走过来。”

逆光让骆闻舟必须睁大眼睛才能看清费渡的表情。在他黝黑的瞳孔里,费渡的缩影一步步向他走过来,走进他体内的恒星。

费渡握住他的手:“你现在体会到的,就像我的感受。”

骆闻舟一言不发。

他轻轻地抱住费渡,双手的力度控制不住地加大,却又仿佛有所顾忌,有所珍惜,不敢紧紧环抱。费渡弯着腰抱他,把头放在他的肩上,下巴点在他背后,他敏感地一颤。

他们抱了很久,久到骆闻舟舍不得放开,久到他觉得自己能永远这么拥抱下去,拥抱到永远。久到他忽而害怕怀中的人是否还存活,会不会在这样的拥抱中消失掉。久到谁先放手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较劲,他在满腔情感里近乎绝望地想,他不会放。永远之后也不会放。

“You raise me up——”

骆闻舟手臂一震。

费渡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:“喂。”

他依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。

“我知道了……麻烦你送到……对……”

骆闻舟将头埋入费渡的发,深而长地呼吸。木香暖和的气息融化开来。

他此刻抱着费渡,好像变得对其他任何都无动于衷。

费渡的电话打得怎么样,打完了没有,骆闻舟不知道。他感到费渡的身体抖了一下,手机敲在石阶上砸出响亮的声响。

后颈边上的皮肤战栗。费渡的吐息乱了。

骆闻舟的臂膀松下来。

费渡与他同时抽回手,捡起滑落的手机,塞回口袋里。他无言地按着衣服上的皱褶,后知后觉发现身后才是西行的太阳。他原本以为自己刚刚抱着阳光。

害他摔了手机的人已经站起身:“怎么样?”

“没事。”费渡喘了口气。

没事,坏了就换个同型的。

那年背靠别墅的少年,含笑的眼睛清透明亮,其中曾埋藏的无数秘密,云销雨霁。

新雨滤空净,旧燕还屋留。晡时太阳既好,景致又复清爽不少,他念骆闻舟的心也由柔情而变为明朗的爱。牵着骆闻舟进了房门,他心里藏了一大堆吻,一大堆话,全跃跃欲试地冒出芽来,触动了一滴遥远的记忆。

微风浮帘,抛下细碎的光格。费渡把窗帘拉开,给骆闻舟和自己倒了水:“勃拉姆斯仰慕大他十四岁的师母克拉拉,一生未婚。但他写过一首摇篮曲。”

“你想了半天,就想跟我科普音乐家?”骆闻舟挑眉。

费渡捏着杯子。茶几上,玻璃制的烟灰缸闪闪发亮。

“我只是忽然想起来,我的歌单里应该不只有《You Raise Me Up》。”

所有的忽然都不是偶然。如果不是骆闻舟,他可能还真记不起来——

费渡走向闲置窗边的钢琴,坐上琴椅。琴盖被打开,他有一瞬间的犹豫,心想:这钢琴多久没人碰了,音准还行不行?真的有人用过它吗?

问号羽毛似的,轻轻在费渡胸口扫了两下。

他按下琴键,将所有怯懦软弱的希冀,对乐曲和盘托出。

摇篮曲,简单的,温柔的,抒写着对一个孩子的全心宠爱、祝愿。

二十五年前,一个母亲坐在同一架钢琴前,想象着自己腹中即将出生的这个孩子。他是男孩还是女孩?他会有怎样细嫩的皮肤,袖珍的小手小脚?

他最好要乖,不乖也没关系。她要给她的宝宝最好的爱,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天使一样的好孩子。

这首流传太广的摇篮曲,她弹了好多次。从临产到费渡半岁,她轻摇着襁褓,嘴里总不自觉地哼摇篮调。直到父亲死亡,她还相信,他是神奇的馈赠。

直到结束自己的生命,她依然想,她的孩子,他是多么神奇的馈赠啊。

十年已逝。

往往是个已再也追不回的人,停留于记忆,沧海蓝田,依稀明灭。就算自己步入深渊,活得乱七八糟,也奢望那个人能获得幸福。至少在那个永恒的瞬间里,像一切还未发生时那样,像自己从未存在过那样,笑靥如花。

费渡缓慢地弹奏着。隐约的钢琴声,如那个太短的平安夜,再度温柔前来。

别墅沉默地,拢起断续的回音。

——这里发生过事情。在你的一生中,有几个地方,甚至只有一个地方,发生了什么事情,因此所有其他的地方都只能是这里。

骆闻舟想陶然说得对,他有轻微的ptsd。他倚着钢琴,脊柱和肋骨感受到音阶的共振,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撕裂时空。

他爱的这个人,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,弹奏着不熟练的摇篮曲。傍晚空气一分为二,费渡在两半分开的空气之间弹琴,真空里响起虚构的琴音。夕照透过窗散落在他身上,光和影一样温暖,照耀出他平常而真实的存在。

明明是蜃景般的画面。可骆闻舟确实这样想了。

他偏头注视费渡,好像夜里点起床头灯看爱人的睡颜。不觉放轻呼吸的小心翼翼在黄昏中淡去了,他在费渡身旁,仿佛伤口愈合,感到一些放松和痒。

云霞隐没了夕阳。骆闻舟俯下身,最后一个音符落在他身上,融化进他给费渡的亲吻中。

夏天停息并加长,加深,放轻,抚爱,穿过时光像黑曜岩地层中的海洋。

回家路上骆闻舟当司机。也许这是最后一次,也是终于真正地驶离这栋别墅了。

吃过晚饭,费渡主动给他分享了自己的笔记。这在以前绝对是破天荒的举动,不过有弹过钢琴后费渡直接带他去了自己房间的事件在先,骆闻舟觉得自己差不多能泰然处之了……才怪。放在以往,他肯定心慌得不行,想这小崽子又犯了什么事要发什么大招;这会儿,他心跳也不稳,但是乐出来的,有点儿苦尽甘来的感觉,甘来里仍留涩意。

骆闻舟:“说实话,我没想到你有记笔记这个习惯。”

“习惯是后来养成的。”费渡微笑,“因为有个人跟我说过,生死,光阴,离合,都有它们的意义。把有意义的事写下来,可能显得比较有仪式感吧。”

骆闻舟一直希望费渡能记住这句话,也没想到他能记这么请。他偏了下头,唇角的笑从阴影里浅浅勾出来。

第一页写着:1234567。

“音阶?”

“对。”费渡意外地睨他一眼,“也代表我们互相不对付的七年。”

“意思是,你认为那七年是有意义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费渡笑了一下。他低下头,看着那排过分概括的数字。

“我从不觉得我们俩间能有一见钟情,虽然你是真的很帅。”

骆闻舟却无暇领这个情,只温和注视着他,鼓励一般。

他希望,费渡能继续从他的堡垒中,自己走出来。

“因为这负重的七年,我获得了现在的一切。自厌是卸不掉的,假如卸下了,一起丢弃的就是得以立足的根基。”

无路可走的途中,你是难能可贵的异象,无法放弃的稻草。

费渡对骆闻舟眨眨眼:“认识你后的每一天都不是浪费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没来迟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笔记第二页,略显寒酸的几个数字:123。

“希望你以后也陪我走下去。”

爱是孤独的镜子,但也要注重随意所趋,同类相求。

费渡心中透明烛照,希望自信此后能不断记些新东西,不论记什么都应能击出新乐章。

不能自信也没关系。

未经允诺,告别沙丘,远离荒漠,落根于你,实是幸运。若再用七年、十年去做同一件事,难道不应该将事情做得好些吗?

这是他最奢靡的余生。

 

-fin-

 

 

*bgm:Brahms' Lullaby

 

*free talk:

谢谢你读到这里。

这篇本该是我第一篇舟渡同人,是读完《默读》全书后,最初的想法。由于高考,久不务副业,没想到会把它拿来复健,结果变成这样也蛮意外的,请多担待orz

舟渡的情感成长进程中,其实一直是骆闻舟占据主导。骆闻舟总是先一步认清这段感情并考虑未来,做出选择的那个;面对探头试探的费渡,直接坦诚相待摊开底线和目标,不断引导。于是觉得费渡在感情上的成熟和蜕变,也是直面、挣扎与担荷的过程。作为恋人家人也好,作为男人也好,像原作最后那样,他都应该获得更清醒的认识,成长完整。是的,他在不安,因为奢望。

平安夜的梦里,妈妈弹钢琴的背影,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如果那种感觉能传达出百分之一,我会非常高兴。

关于这篇里的骆队就不多嘴啦,作者没有他成熟()

抱抱比什么都有用。

标题是玩梗,就是萨冈那个意思。

附赠勃勃情史(删减版):二十岁时遇到克拉拉。三年后克拉拉的丈夫舒曼去世,他帮助克拉拉料理舒曼的后事,然后选择离开。再回来是四十三年后,没赶上克拉拉的葬礼。

再次感谢!(ฅ>ω<*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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